记忆里的农家四季——秋
时间:2024-10-15 16:38|来源:吉林省科普创作协会|编辑:翟红艺|点击:次
文/陈建伍
早些年,夏天挂锄以后,下屯种地的乡亲们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可以尽情享受农闲时节的惬意和快乐,念着盼着雨水能调和,别有风灾、雹灾、水灾什么的,念着盼着秋霜不要来得太早,念着盼着秋天能有个好收成。民间有个说法:“七月十五定旱涝,八月十五定收成”,可见,乡亲们对风调雨顺、喜获丰收的渴望。尤其是,偶尔还会去地里看看,眼瞅着长势喜人的庄稼,乡亲们个个都打心眼里高兴,脸上乐开了花。随着立秋的到来,夏天和秋天就仿佛有了明显的分水岭。往往立秋头一天还热得不像样,结果立秋当天就立竿见影地让人感觉到早晚的温差变大,一早一晚明显让人感觉到凉爽的秋意,不再像之前的大三伏天那样成天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连早晚都没有个凉快劲。
也正是立秋时节的到来,才又一次揭开秋忙的新篇章。其实,有种小麦的人家,没到立秋就开始忙了,因为小麦是“种在冰上,收在火上”,也就是七月中旬到八月初就开始割小麦、遛场院、打场、扬场、磨白面等。但立秋过后,可真是正式开始秋忙了。从民间二十四节气歌“立秋忙打甸,处暑割麻烟”这句就能得到印证。
一到这个时节,乡亲们都开始争先恐后地忙着打秋板柴火了,所谓的秋板柴火就是荒甸子上的野草、黄蒿、树毛子(细小的树木枝条)之类,尤其是那时候家家户户的柴火都很紧张,所以,真是争着、抢着的。那时候,家家户户很少有电饭锅、电炒锅、电磁炉、煤气罐等现代化炊具,一年四季每天都是用大铁锅捞饭吃,做菜、烧水都是用大锅,尤其是冬天取暖也都是靠火炕、火盆(盛装炭火的泥制盆),连生炉子都不是每家都能有那条件,因为家家户户的柴火都是捉襟见肘。每家只有极其有限的那么几亩地,所有庄稼的秸秆全加一块都不够烧,于是,春天要打玉米茬子用作烧柴,夏天有种麦子的人家还有麦秆溜,到秋天,打土豆地里的土豆秧、收拾小园里的茄子秧、黄瓜秧、辣椒秧、豆角秧等各种秸秆晾干了都当柴火烧,场院上种粮大户打完场剩下的豆秆、高粱挠子等往往还要托关系靠面子去要点,就连扒芸豆剩下的豆皮子都不能扔掉,总之,只要起火能烧的东西都不会当垃圾扔掉。那时候,要是谁在房前屋后和街道边发现有柴火棍都会顺手捡回家烧。另外,到秋天还有一样东西犯抢,那就是树叶子,大人孩子齐动员拿着扫帚、耙子和大麻袋到树趟子跟前占地盘抢着扫树叶子,有牛车、马车的用车往家拉,没有这种车辆的,就只能用独轮手推车、自行车往家运,再实在没办法的就连背带扛。
要说一年四季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柴火,那就当属苞米秆子了,每天都算计着烧,舍不得多浪费一根,有时灶坑里的火够用了,甚至还要抽出几根没烧尽的,用水把火浇灭,留着做下一顿饭再烧。不像现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不用这个作烧柴了,苞米秆子被就地打包拉走集中再利用。更值得一提的是,前些年,家家户户把玉米收回家后就不约而同地就地一把火点着,到处铺天盖地被黑烟笼罩,随处可见火光冲天,这一堆那一堆的小火苗,远远望去,就像烽烟四起的战场,有的成趟子的苞米秆子连在一起,就像一道道火蛇。
说到这儿,就足以能让我们明白那时候家家户户为什么都抢着打秋板柴火了。一是那时候对于每一个家庭来说柴火都不宽余,二是秋板柴火的火比较硬,尤其是扒炕、淘米、蒸饽饽啥的,这种柴火真的是不可多得,特别是树毛子。
打秋板柴火,这只是秋忙时节刚开个头,接下来还有各种各样的农活都要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开展,主要是为了后期正式秋收抢抓农时能够集中全部人力、物力。像扒土豆子、晾土豆片子、收拾小园、扒炕、搭苞米楼子、遛场院等这些都是成种的农活。
就先拿脱坯和扒炕来说吧!那时候,扒炕之前都会提前脱好土坯,这也是必要的准备工作,因为扒炕的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断掉的旧坯需要换成新的。一般都是找个平坦开阔的地方,用二齿子和大板锹和一大堆黄泥提前醒好,然后一个人负责用四五叉舀泥(口语中音译是“刀泥”),另一个人用木制的坯模子盛装泥,然后用手摊平、压实、做好坯面,最后双手握着手柄稳稳当当地提起坯模子,一块方方正正的土坯就做胎成型了,脱下一块坯的时候,还要拿坯模子放水里蘸一下,这样,更容易使坯模子与土坯分离,而不至于因粘泥而影响土坯各个面的完整性。这些坯大多数是长方形的,也有一些特别用场需要的正方形的,被脱坯的人规规矩矩地摆成横看竖看都成行,就像正要接受检阅的、整齐的民兵队伍,剩下的就是等着这些坯在阳光下渐渐干透,期间还需要给这些坯翻身,确保各个面都干透,以备日后扒炕时有用武之地。
备好了土坯,扒炕时才能心里更有底,这样也能确保扒炕的时候不至于因为出现断掉或损毁的旧坯没有替补、交代不上而发愁,真正做到有备而无患。接下来就是每年秋收之前都要扒炕,因为家家户户多数都是用土坯搭的火炕,一年四季烧各种柴火,炕洞子里很容易堵满草木灰,还经常挂满釉子,导致烟道不通畅,到秋冬时节气压低的时候,灶坑就会不好烧、倒呛烟或炕缝子冒烟等情况。一旦出现犯风、不好烧这种情况,那可就是让人特别遭罪的事了,屋里被烟雾笼罩,狼烟地洞的,根本就待不了人,呛得人连咳嗽带淌眼泪地往外跑,要是能开窗户开门的季节,打开门窗放一会,让烟全跑出去就好了。可是,入冬以后,家家户户就得做好各种保暖工作了,窗户缝子都要用牛皮纸或报纸条糊上,有时窗户里外还要扣上塑料布,大小窗户基本上就是封闭状态了,门也就不能总开了,否则屋里好不容易攒点热乎气一开门就都放出去了,屋里就会变得很冷。所以,这就是秋天要扒炕的最根本原因。否则,可就要遭罪了,尤其是家家做饭的这个人,每顿做饭都会被呛够呛,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真是不容易,其他人倒好说了,出去躲一会就完事了。人们常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灶坑不好烧却是让家庭主妇最头疼的事了。所以说,扒炕、通烟囱也是家里的头等大事,也是最容易让家庭主妇抱怨和受罪的事。
家里一扒炕,就得好几天没地方睡觉,因为扒完炕用泥巴新抹的厚厚几层炕面子需要好几天才能干,一是靠火烧,二是靠通风,双管齐下。所以,一连好几天窗户和门都是大敞四开的,既要保证通风,又要往出放新泥巴烧干过程中潮气。于是,这几天,家人们要么到别人家借宿,要么在自家搭地铺睡,但一般情况下都是家里留一个人专门负责不间断地往灶炕里烧火,其他人就都到亲戚邻里家借宿,负责烧火这个人就只能在家里睡地铺遭点罪了。立秋以后昼夜温差大,到后半夜就有点冷了,在这样一个大敞屋子里睡地铺,半夜被冻醒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最主要的是屋里还特别潮。
按照惯例,需要把头遍炕面子烧干了,然后再抹二遍炕面子,这可算是技术活了,既要保证炕面的厚度,还要确保炕面子不开裂,因为开裂就容易出现炕缝子冒烟的情况。炕面子的厚度也有讲究,抹薄了,炕不保温,睡到后半夜炕就凉了;抹太厚了,炕热太慢,柴火烧得少的话,睡在炕上老半天也感觉不到炕热乎。因此,那时候谁要是能睡着炕头那可是求之不得的事了,平时,都是老人、孩子睡炕头;来客人的时候,都会把炕头腾出来给客人睡,既是一种诚意,也是表达一种热情。人口多的家庭,一般都是两铺炕分里外屋,所以,从晚上在炕上睡觉的位置就能看出在家庭中所摆的位置,上有老下有小的话,自然就只能发扬风格睡炕梢了。如此说来,扒炕这个活属实挺重要,也挺有技术含量。尤其是烧炕面子这个活,火太硬干得太快还不行,容易开裂,火太囊干得太慢也不行,土坯容易粉(因被水浸透而易碎)。这样,秋板柴火就派上用场了,家家扒炕的时候也多数都烧秋板柴火,正好火不囊也不太硬,正适合。特别是烧蒿秆子的时候,烟特别大,烟囱里冒出的是那种特别浓的黄烟,很呛人,但好在烧它炕面干得比较快。那时候,一边烧火,一边看着炕面子,有的地方热气腾腾,有的地方渐渐地露出渐干的炕面,看着接连成片的炕面都渐渐干了,感觉特别有成就感,也特别期待早日躺上新扒完的炕上舒舒服服、热热乎乎地睡上一觉,肯定感觉老惬意了。
扒完炕,随带着就是扒土豆子和收拾小园。那时候,家家都有一块园田,也就是土豆地,种点土豆、西葫芦、南瓜啥的,正式秋收前要先把土豆子扒了,大的和品相好一点的要下土豆窖储存起来,因为这是一年四季的常菜;小一点的要烀熟晾成干土豆片储存起来,等家里来客人时或者过年节时,抓一把用水泡上,然后炖猪肉、炖小鸡都是一道不错的美食,尤其是在那个物质条件比较匮乏的年代,这都是平时不舍得吃的高级菜;剩下一些等外的小土豆或者破烂土豆就拿到粉房去漏点粉条,然后也是跟干土豆片一样被储存起来作为待客佳肴或者年节餐桌上的一道美食。那个年代,真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去下饭店,或者干脆就花钱买各种菜类,一应俱全。那时候,大葱蘸大酱、咸菜、萝卜、白菜、土豆子就是常菜,其余的就是赶上啥季节就吃啥菜,而且几乎都是有代表性的,啥时候以萝卜、白菜为主,啥时候以大头菜为主,啥时候以酸菜为主几乎都是季节性的,就算是夏天的时候小园里自家种的各种蔬菜种类能多点,也是让人比较向往的季节,因为能吃上各种青菜,所以,那时候吃上小园的第一根黄瓜、第一顿茄子、豆角啥的感觉格外的香,最主要的是过了这个季节想吃这些属实很费劲,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不过,一到这个时节,小园也都开始收拾了,原因之一是茄子、黄瓜、辣椒、豆角啥的到这个时候都逐渐罢园了,尤其是秋霜一来,就都冻死了,要不咋说“霜打的茄子——蔫了”呢!也正是到这个时节,家家户户都会把红辣椒穿成串儿,一串一串地挂到房檐下晒干,平时随时吃就随时去拽下来几个,房檐下一串又一串的红辣椒基本上够吃一大年了。另外,收拾小园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要腾出地方存放各种粮食作物,比如说要搭苞米楼子,还有掐回来的高粱穗、成捆的黄豆枝都需要有地方临时存放,等打场的时候再转移到场院。特别是一到这阵,就该搭苞米楼子了,等过些日子苞米扒回来,确保能够及时上楼子,避免堆在地上的玉米受潮发霉。现在家家户户都是铁苞米楼子固定位置不动不拆,每年循环使用,以前都是每年现搭,用完拆掉,这样,还不耽误这块地方种小园。当然了,每年搭苞米楼子的时候也都是七拼八凑,需要一些用作立柱、横梁的粗一点的木头杆子,还要用一些细一点的木头杆子来搭建离开地面腾空的底座,以确保苞米不与地面接触,四周多数用大嗑(音译,东北对葵花籽的俗称)秆或者褪掉叶子的苞米秆子作围挡。等上楼子(往苞米楼子里装苞米)的时候也都是靠人工一筐一筐往里胯,到高处的时候还需要登梯子往里倒,一直到要装满楼子的时候才封口,下秋雨或落雪前,苞米楼子上方还要盖上塑料布,避免雨水或者雪化成水进入到苞米楼子,导致苞米发霉。现如今,这些就都不用担心了,铁苞米楼子底座和四周都是透气的铁丝网,上边还带盖的,另外,上楼子也多数使用输送带,减少了很多费时费力的手工劳动。
除此之外,每个屯子各个队还要提前遛场院。为了不影响秋收进度,村民们都会提前自发组织遛场院,几家合伙遛一个小场院,各个生产队(现称村组)一般还会遛一个大场院,家家户户排号轮流着来这里打场。从打小麦,到打谷子、糜子、黄豆、高粱等各种粮食作物,几乎都是在场院完成。所以,场院多数选定在一个地面相对平整、空间也比较开阔、交通还能便利一些的地方,尤其是通风还要好,因为扬场的时候需要借助风力,所以,太窝风的地方就不行。那时候,各个村屯几乎到处都是泥土地面,不像现在很多地方都修成水泥地面,还有的地方是柏油地面,因此,当年遛场院的时候,多数都是先要平整地块,然后浇水、压实,确保不起扬尘,也不至于在打场的过程中使粮食和泥土掺和到一起。于是,早些年多数是用马或牛拉着石头磙子从里圈到外圈一圈一圈地遛,一直到整个场院地面溜平能够满足打场的需要才算完事。后来,农用拖拉机逐步普及,就改为用四轮车拉着铁制的震压器遛场院,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近些年,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的日益发展,已经用不着遛场院了,有的在地里直接用机械收割、脱粒一体化,直接拉粮食回家了,有的把机械化设备开到农户自家院子里,用很小的空间、很短的时间就把粮食打完了。所以,现在提起来遛场院、打场的事,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咋回事了,已经成为某一个年龄段人们的一种回忆了。
那时候,等这些秋收准备工作基本上都完成了,也开始正式割地了。一般都是先收割谷子、糜子、黄豆、高粱,最后收割苞米。尤其是割地这个活,那可考验人了,动作麻利、效率快的人,是会受到众人竖起大拇指称赞的,这也成为区分是不是庄稼人一把好手的主要的一个因素。最值得一提的是,同样是在同一片地里割地,从同一个起点开始割,割着割着就会被人家远远地甩到后边,特别是在最后边压后阵的那个,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也不得不摇头慨叹认输,甚至有时候还要自嘲几句,来缓解一下尴尬的局面。再有,磨刀也是一个技术活,又粗磨石,又细磨石的,很多人根本就不会磨,有的磨出来的刀也不快,甚至卷刃,所以,割地之前找个磨刀能手给磨磨刀很关键。另外,下地的时候还要别忘记揣着磨石,以备割地过程中刀不快了的时候掏出磨石蹭几下。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可见,磨刀这个活真是特别关键,能决定割地的效率快慢。
那些年,谷子、糜子、黄豆、高粱这些作物割完收回来以后,就得争着抢着排号打场了。由于秋收这阵家家都忙,哪家都是放下耙子就是扫帚,各种各样的农活接踵而至,基本上一刻不得消停,拿老百姓的话说就是“脚打后脑勺子地忙”,于是,占地盘、抢场院的事时有发生,甚至争得面红耳赤。起初,打场都是靠马拉石头磙子一圈一圈地走,一遍又一遍地压,后来改为用四轮拖拉机拉着震压器,效率大幅提升。但不论是用哪种方式,都需要一部分人工,比如说起场、翻场、扬场等各个环节都需要人工。用到的各种工具都五花八门,如挑个子(成捆的谷子、黄豆、高粱等)用的垛叉、翻场用的叉子、扬场用的扬锨,还有耙子、簸箕、撮子、扫帚等,光筛子就分好几种,像筛头遍的大眼筛子、筛二遍用的二细筛,还有细筛等。那个时代盛装粮食最有代表性的容器就是麻袋,就是那种用麻袋线编织的袋子,分大麻袋、二庥袋,满满的一大麻袋装满粮食有时候二百多斤,所以,那时候干活要找力量大的人帮工,扛麻袋、掫麻袋都需要体格好、有劲的人。还有很多农活,也需要体格好、有劲,而有的活则需要灵巧、有窍门,还有的活则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了,像扬场、垛垛等。所以,那时候一打场,伙食就得硬一点了,不能光干豆腐、大豆腐了,就得杀个小鸡、鸭子、大鹅啥的,买点猪肉、鱼啥的,这都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就是烟、酒那都必须得安排到位。到吃饭的时候,光帮工的就动不动一张桌或者两三张桌,除了安排个陪客的,其他家人几乎暂时都不上桌,等大伙都吃完下桌了,家人们才能上桌,剩下啥就吃点啥,有时候鱼啦、肉啦等各种好一点的菜几乎都吃光了,甚至有时候饭都没了,因此,家里人就只好剩啥吃啥,对付一口,就点咸菜、泡点菜汤也造得老香了,总之,把帮工的这帮人或者客人招待好就行了,因为那个时候家家户户的经济条件都非常有限,能省则省。印象当中,那时候帮工的或者客走了以后,到家人上桌的时候,要是还能剩点好吃的,那也都是可着老人和孩子,假如能扒拉着几片肉,那简直赶上过年了,吃到嘴里感觉老香了。即便找不着肉,饭里泡点鱼汤那也老美味了,万一盘子里的鱼头还幸存,那更是让人兴奋不已的事了,不是因为喜欢吃鱼头,毕竟还能有希望抠下来点残留的鱼肉星儿,如果当时饭桌上有喜欢就着鱼头喝酒的人,那等家人们再上桌的时候就只有吮吮鱼骨头和鱼刺的份了。
那时候,一边要争着抢着在场院那打谷子、糜子、黄豆、高粱这些作物,一边又得串空全家出动集中精力割苞米秆子、扒苞米、捆苞米秆子。当年,乡下还没有玉米收割机,所以几乎全靠人们用镰刀手工割苞米秆子,然后人们再一个棒一个棒地手工扒苞米,等苞米扒完拉回家,还要手工捆苞米秆子,最后再把成捆的苞米秆子用车拉回家垛成垛,留作下一年每天的烧柴。现如今,这些几乎全被机械取代了,收割机进地以后,一边收割,一边用随行的车辆把金黄的苞米棒子拉回家,然后剩下的秸秆过些日子专门的打包车辆会进地集中打包,最后统一拉走无害化处理再利用。以前,一到割苞米秆子的时候,就有一件让孩子大人都特别津津乐道的事,那就是嚼甜秆儿。因为有一些水分比较充足的苞米秆子尤其是下半段就像甘蔗一样,剥掉外边的硬皮,里边特别甜,所以,每到这个季节,大人们割地的时候总会借机挑一些甜秆儿,一段一段的,干活的人歇气儿的时候可以嚼着解解渴,回家的时候还可以作为一种给小孩子们的奖赏。记得,那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经常因为剥甜秆儿皮的时候把嘴丫子拉个口子,或者把手拉个口子,这好像大多数人都有过的经历,尽管那样,也还是没有记性,上点云南白药用布包上,照样还乐呵地继续嚼甜秆儿。一是那时候家里实在没有条件买各种水果吃,这就算是好东西了,二来最主要原因是嚼甜秆儿仿佛已经成为割苞米秆子这个季节的必选项,也是这个季节的灵魂所在。
那时候,前边有专人负责割苞米秆子,后边的人负责扒苞米。有时候前边割苞米秆子的人要是俩人或多个人,就会像比赛似的,看谁割得快,割的时候经常都是一个人几条垄同时割,三条、五条或七条的,手把儿比较快的一般都多拿(同时收割)几条垄,手把儿慢一点的就少拿两条。后边扒苞米的也是都不示弱,也跟比赛似的,一趟子一趟子的,自己扒的苞米倒到自己趟子的苞米堆上,既比谁那趟子上的苞米多,又比谁扒得干净,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也是为了对总体产量有个预估,几乎每堆苞米倒多少筐都要一致;为了鼓励小孩子干活的积极性,也是为了保证颗粒归仓,就让小孩当裁判,负责翻苞米秆子铺子,看谁扒的苞米铺子扒得不干净,有落下的苞米棒子,这样,小孩干活的热情也自然就上来了,又督促了大人干活的效率和质量。有时,为了平衡“各参赛队”扒苞米的进度,也帮着倒倒筐,或者拎着暖水瓶让大家轮流喝点水,总之,不管活干得多少,小孩可是现场的积极分子和活跃分子,有时候大人们也故意拿孩子当开心果,大伙哈哈一乐减轻了疲劳感,小孩也成了调节气氛的活宝。
说不定什么时候,负责拉地的马车、牛车就回来了,于是,小孩就远远地跑过去,然后和大人们一起装车,蹲在苞米堆跟前,小手麻利地往筐里装,然后再往车上倒,有时候直接拿着苞米棒子往车上扔。那时候,一般马车或牛车拉苞米时都会安上木板做成的车厢板,中间的空间就可以装很多散装的苞米棒子了。有时候为了装卸方便,还会采取用麻袋装的办法,提前用麻袋一袋子一袋子地把苞米棒子装好,然后,车进地的时候,就直接往车上掫装满苞米棒子的麻袋,不一会就装满一车了,这样会节省不少装车时间,能来回多拉两趟,不过就是装车的时候有点累,体格不好、没有劲的根本就掫不动这大麻袋呀!
苞米棒子被拉到家以后,还要进行挑选和最后的处理。局部发霉的发苞米、没有上成的小棒,还有个别没长几个粒的“瞎苞米”都要挑出来单独放一个地方,另外,苞米棒子的外皮没扒净的要把剩余的皮子扒掉,苞米胡子(玉米须)没摘净的要把苞米胡子摘净,做这些处理的主要目的就是避免苞米上楼子以后导致其他苞米发霉,也是为了上楼子苞米的整体质量。另外,扒苞米的时候还会精心挑选一些棒子大、籽粒特别饱满、没有瞎尖(苞米棒子尖籽粒不饱满)的故意留着苞米棒子的外皮两两拴在一起,然后拿回家吊在房檐下的横杆上、墙头上或其他通风的地方,留作冬天或春天炒爆米花吃,这也就是所说的“苞米吊子”。那时候,家家户户多是用做饭的大铁锅炒,为了更酥脆,也避免炒糊,经常是掺一些沙子,等炒熟晾凉之后装在一个不透气的塑料袋子里面,这样可以多存放一段时间而不至于返潮。有时候为了口感好,还在爆米花出锅的时候喷洒点糖精水,这样,爆米花吃起来就很甜,就像放了白糖一样。就这种苞米花,当年那可是家家必不可少的零食,家里来客的时候也经常抓出来点当作零嘴儿来招待客;家里中午不做午饭的时候,大伙一人抓一把嚼在嘴里酥脆可口,就当午餐了;那时候上学中午没时间回家吃饭,就在衣服兜里装几把爆米花,到时候当饭来填饱肚子,甚至有时候还拿这个去炫耀,比比谁家的爆米花更酥、更甜,有时还作为同学之间的一种馈赠或者交换,对于没带爆米花的人来说,同学要是给了一把,那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感觉像是接受了特别贵重的馈赠一样,甚至立马感觉到关系突然近了一层似的。说心里话,那时候,要是哪天自己没带爆米花,看到别人吃的时候,真有点偷偷咽唾沫的感觉,可见,这爆米花当年该有多大的魅力啊!尤其是那时候还有一种神奇的食品,叫康乐果,听名字就感觉这种食品很不一般,其实就是用一种特殊的机器以苞米为原材料做成的一种膨化食品,可以做成筒状以及其它各种形状,还可以加糖精,使之变得香甜可口,可以说真是入口即化,简直就是童年最难忘的一种回忆。
苞米扒完拉回家,上完楼子,再就是捆苞米秆子、拉苞米秆子、垛苞米秆子了,除此之外,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农活了,也基本上该关场院门了。提到关场院门,还有点小讲究,那时候关场院门,一般都是安排一顿饭,整几个像样的菜,把经常帮工的乡里乡亲请来,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在一起吃顿饭,以表示庆祝,也是一种犒劳,因为这是农忙时节结束,同时是农闲的开始,人们可以不用着急下地干活,也不用着急回家休息,可以尽情地喝点小酒,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尽情地、没完没了地唠点闲嗑,沟通情感。
当然了,关场院门之前,也有一些零散的、秋天季节性的农活随带着就干了,比如说腌咸菜、腌酸菜。那时候大头菜刚下来的时候,家家都会用大头菜、胡萝卜、青辣椒、红辣椒腌点爽脆可口的咸菜,每天盛一小碟端上饭桌,可以说那是饭桌上必不可少的常菜。园子各种蔬菜快要罢园的时候,会挑一些嫩一点的小黄瓜腌在酱缸里,等想吃面条的时候,捞出来一根咸黄瓜打点咸黄瓜肉卤那简直再好吃不过了;还有,可以把茄子腌成蒜茄子,那也是饭桌上让人们饭量大增的一道美食。等大白菜集中上市的时候,也正是农村腌酸菜的时候了,家家户户都会挑选一些长得饱满壮实的大白菜腌一缸或两缸酸菜,这也是整个冬天和整个春天的主菜,尤其是过年的时候杀猪,酸菜更是必不可少,杀猪烩菜那可是东北的一大特色美食。平时,就更不用说了,酸菜熬(炖)土豆几乎是每天的常菜。不是有那么一句歇后语 “酸菜熬土豆——硬挺”嘛,所以,经常是一到这个菜上桌的时候,人们就会不由得拿这句歇后语来感叹,因为几乎天天吃这道菜,即便不喜欢吃,也没有啥别的选择。
另外,还有一样收得比较晚,那就是萝卜。俗话说:“车轱辘响,萝卜长”,也就是说忙着收割庄稼的时候正是萝卜长得起劲的时候。所以,收萝卜的季节相对比较晚,一般都是秋收都忙得差不多了,在上冻之前把萝卜拔下来储藏起来就行。最值得一提的是,储藏萝卜还是有一定窍门的,为了使萝卜在储藏的过程中能保水分,可以用密闭不透气的塑料袋装上,然后放到土豆窖里,有的还采取把萝卜埋在沙堆或土堆里的办法,通过浇水的办法保证沙堆或土堆水分充足,以确保萝卜在储藏的过程中不糠。这样,整个冬天和开春的时候就能吃上新鲜的萝卜了。特别是冬天,炖点萝卜汤,再放点香菜叶,特别好喝,要是包萝卜牛肉或猪肉馅的饺子,那就更好吃了。民间常说“萝卜是顺气的,”小时候也不知道真假,所以就很听话,也格外喜欢吃萝卜,长大了以后通过查阅资料发现萝卜确实有这功效,真不是大人怕孩子偏食拿这个来哄小孩。除此之外,有一句民谚也说明了萝卜的医学功效,就是那句“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由此可见,多吃一些萝卜真是好处多多的。当然了,萝卜的品种也很多,有白萝卜、红萝卜,还有一种红心的叫心里美萝卜,做拼盘或者切成萝卜丝用糖醋凉拌是一道色彩鲜艳、让人特别有食欲的爽口菜;还有一种绿皮的萝卜,听它的名字就很奇特,它叫拌倒驴,之所以叫这样的名字就是因为这种萝卜长在地里的时候土里埋半截,地面上露出半截,这种萝卜特别脆,切成小块蘸酱吃也是不错的选择。
就因为它是各家各户的一种常菜,所以,还有很多其他的食用方法。萝卜刚收回来的时候,人们会挑一些小萝卜切成片或条晒成萝卜干,等吃的时候把晒干的萝卜片用水泡一下放锅里一蒸,出锅以后蘸自家下的大酱,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晒干的萝卜条用温水泡开,然后用酱油、味素一拌,也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常菜。人们还常常把新鲜的萝卜和芥菜疙瘩一起腌在咸菜缸里,等腌透了以后,想吃的时候就可以随便拿一个切成细丝,然后拌上辣椒油,端上桌就变成了又一道下饭菜,可以说,每顿饭的餐桌上几乎都少不了它,因为那个年代一到冬春时节也真是没啥菜吃,特别是开春的时候,人们常说这个时候是“苦春头子”,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个。谁记得这种拌点辣椒油的咸菜丝啥时候最吃香呢?对了,就是冬天蒸饽饽(豆包)的时候最受欢迎,几乎每家蒸饽饽都是这种配置,新出锅的粘豆包每人夹几个放在碗里,撒上点白糖,再来一盘拌上辣椒油的咸菜丝,简直就是绝配,感觉比吃什么大餐都美味。要是帮哪家蒸饽饽没吃着咸菜丝的话,真会感觉是一种遗憾。
秋天,就是这么有画面感,作为一年四季中的一个季节,却感觉比另外三个季节都厚重,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这个季节满载着家家户户一大年的希望,又承载着整个乡村四季大获丰收的喜悦。在诗人的眼里,秋天这个季节充满着各种意象,可悲可叹,还可以用优美、华丽的词句来呈现这个季节的美不胜收。而在我的眼里,这个季节却装满太多太多的故事和回忆,于是,我也只好用啰嗦的语言来再现记忆里这个别具一格的乡村四季之一——秋。
作者简介
陈建伍,笔名黑马王子,1979年出生,吉林省榆树市人,小学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网高级作家、《青年文学家》杂志社理事、吉林省科普作家协会理事、榆树市作家协会会员。业余时间,喜欢用最朴实的笔书写最真实的生活,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散见于各大网络文学平台。散文代表作《叫不出口的称呼——妈》在2022年11月“三亚杯”全国文学大赛中荣获金奖,并入选《2022年度全国文学精品选》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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